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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基因”健壮 “两足”遒劲
——《陶然章草长卷集》品读
于兴
章草是一种十分古老的书体，据有关史料记载，章草萌生于西汉前期，成熟于西汉中期，大规模、大范围流行与发展在西汉末至东汉到魏晋时期。东汉及魏晋是章草的兴盛时期。但令人深思的是，章草在书法历史中似乎不曾有过权威地位。因为，在章草得宠的同时，形体纵长、用笔连带的草法宣告产生，今草、行书、行楷诸体亦旋即各就各位，书坛很快进入了“满城争唱的时调”。章草这种书体也很快被雨后春笋般的新书体所淹没，不仅不曾达到轰轰烈烈的态势，就连墨迹实物大都也烟消云散，无可考查。所以，现在存世的古代章草墨迹实在是少得可怜，可能只剩下几页汉晋简书和楼兰晋人残纸。
但是，就是这么一种古老的书体，这种书体又是如此的“不景气”，陶然先生却在近几年进行了潜心研究，而且成效不斐，出版了《陶然章草长卷集》，只这一点就令人敬佩，令人感叹不已。
《陶然章草长卷集》收录的是作者本人撰写的七篇《书坛趣事》，和一首长诗《宣城敬亭山悲歌》。《书坛趣事》是陶然先生任河北省书协秘书长、副主席期间亲历的七件趣事。《宣城敬亭山悲歌》是作者退休后拜谒玉真墓时写的一首悲剧长诗。文章语言质朴，辛辣诙谐，妙趣横生，回味无穷；诗歌故事动人，语言精炼，情感细腻，委婉雅致；书法纵向成行，横向贯气，左掠右磔，提按自如，不仅是陶先生晚年的精品力作，也应是河北乃至全国书坛的一件稀世珍宝。细细品读陶先生的这部作品集，脑际间便生发了对文章和书法两方面的感受。
首先，书法“基因”健壮，“两足”遒劲。章草书体，是一种特殊的杂合体，章草之出生，主要“受孕”于隶和草。隶书是章草生成的基因，但它除继承了古隶、秦隶的衣钵之外，还残留着相当的篆书基因。它有两个显著特征：一曰“草法”；二曰“燕尾”。这两大特征发育完善之时，也就是章草书体的成熟之时。这两大特征是章草的立足之本，即章草的“两足”。
纵观细研《陶然章草长卷集》之章草作品，可谓“基因”健壮，“两足”遒劲。我这里说的“基因”健壮，是指陶然先生的章草不仅严格秉承了章草的隶基因、篆基因，而且还创造性地滋补了楷、行的基因。业内都知晓，陶先生擅长唐楷，对唐代颜真卿的楷书有很深的造诣，并几十年孜孜以求，形成了独树一帜的陶颜独韵，享誉书法界。颜体“点如坠石，画如夏云，钩如屈金，戈如发弩，纵横有象，低昂有志……”陶先生的章草中不乏唐楷遗风，特别是横画的入笔和竖画的行笔都有明显的楷意。章法取纵势，字字独立，法度严谨，刚劲有力，雄浑大气，不论是单字欣赏，还是通篇阅览，都给人一种行云流水，规范整齐，摸棱见刃，有筋有骨，似骨而柔，似肉而韧，肥不剩肉，瘦不露骨，遒丽霸悍之风跃然纸上。
孙过庭《书谱》曰：“草不兼真，殆于专谨；真不通草，殊非翰札。”就是说，写草书不兼有楷法，容易失去规范法度；写楷书不旁通草意，那就难以称为佳品。陶然先生以唐楷和行草书见长，所以章草书必然得心应手，既不失规范和法度，又突现草书之灵秀与洒脱，其章草作品也定会成为佳品、上品。
章草须站稳“两足”。“两足”不稳便不成其为章草也。陶然先生的章草成功之处就在于此。第一是“燕尾”。“燕尾”是章草的物征，也是章草的一种“符号化”。中国书法由篆书到隶书，是中国文字和书体的一次革命，“象形”的藩篱由此被冲破。隶书的“蚕头燕尾”已经是一种装饰化的东西，而章草，更把它短促化、便捷化、符号化。“燕尾”是章草用以表示隶意的最显眼的特征物。在这一点上，陶然先生把握和运用的恰如其分，恰到好处。“燕尾”虽然是章草之特征物，但也未必字字都带有它。陶然先生章草之“燕尾”掌握了短促、便捷及美观的规律，宜长则长，宜短则短，宜有则有，宜无则无，取势有则，笔速有度，如“青龙偃月”，似燕尾迎风；如小刀脱鞘，似鱼鳍拨水。轻则似燕尾拂面，重则如利刃穿空，一挑一磔，游刃有余，自然活泼，美不胜收。第二是草法。章草的草法，即一些约定俗成的草写法则和规律，它是草字准确易识而又结字美观的依据。陶然先生的章草草法严谨，极有法度。结字、笔画极省变、精炼，一点一画都有根据，有出处。严格依据草书约定俗成的、规范化的草法：一是“简”，即把原来较复杂的部分简化为简单的笔画或符号。如“口”作两点写；“皆”字“闻”字中的“日”和“耳”作一回钩和一弯撇等。二是“省”，即省略掉其中的某些笔画或者结构。如“今”字省掉了下边的一折；繁体“当”字省掉了中间的“口”字等。三是“变”。即把原来的笔画形式改变笔顺，成为另一种表达形式。“变”常出现在竖笔上，如“常”字原来收笔的悬针竖，萎缩成了一点；“章”和“半”等字原来的收笔悬针竖，变为上钩连写等。四是“连”，即把某些不相连的笔画或者部件，连在一起书写，以求便利。章草是隶书的快写，连笔是为了加快速度，陶然先生的章草中运用连笔的字很多，草法除了严格遵循了章草的草法外，还揉进了不少陶然先生行草书的草法，使这种古老的书体更加活泼、现代、美观。连笔字的例字很多，这里就不一一枚举了。
其次，故事诙谐，语言质朴。《陶然章草长卷集》以章草书体书写了自己撰写的七篇《书坛趣事》和一首长诗《宣城敬亭山悲歌》。其中七篇《书坛趣事》记录的是陶然先生任河北省书协秘书长、副主席期间亲历的七个生动有趣的故事。陶然先生以非常质朴的语言，描写了这七个十分有趣而生动的故事。语言看似平实，但读后回味悠长；篇幅看似短小，且立意深刻。有关这七篇短文的文学价值李克灵先生已作了非常精辟的分析。可谓不仅故事美、人物美，而且语言也美。对此，我只谈两点感想。一是艺术与生活的关系。生活是艺术的源泉，陶然笔下这七个故事为什么这样生动有趣，是因为它来源于生活。它是陶然先生在书协工作期间亲历的故事。陶然先生一辈子可能经历了成千上万个故事，但在这无数的故事中，陶然先生撷取了其中几个，这些故事平中有奇，淡中有味，读之有趣，回之有味，要没有这方面的生活，是不会有这样的故事的。二是文章表现形式和描写手法。文学是书法的“字内功”，但文学同时也是书法的书写内容，它应服务和服从于书法创作的需要。作为一个书法家，他笔下的文学作品应考虑到书法创作的需要。陶然先生这些文学作品，就把握了这一点，他的文学创作是为书法创作服务的。所以文章在谋篇布局上，首先考虑了篇幅的大小。这七篇文章长则千八百字，短则几百字，极适合书写书法长卷。如果写上几千字，或上万字，故事情节可能会更曲折，矛盾冲突可能会更跌宕，语言描写可能会更生动，但它是很难作为书法内容来使用的。再就是语言，我很赞同写文章不用或少用成语的做法。我认为最生动感人的语言是作者发自内心流露出的真情实感的语言，是来自群众中的语言。陶然先生的这七篇文章就很少用成语，朴实无华且生动感人，篇篇可读，字字玑珠，正如李克灵先生所言，读后“顿感凡尘洗尽，曼妙无比。心扉洞开，余音绕梁。”
陶然先生淡泊明利，与世无争，退休后摆脱了繁杂的行政事务，专心、潜心研究他为之追求了一生的书法事业，凭他的人品、文品和书品，或者说文学的“内功”和书法的“外功”，我相信继这部章草长卷集之后，不久陶然先生一定还会有精品力作问世的。
2007年9月25日于泉峪斋 |
